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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漆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泥日 作者:陆天明 | 书号:44481 时间:2017/12/1 字数:18781 |
上一章 第三章 水蛭 下一章 ( → ) | |
大放在家养腿伤。四个月。伤好了。腿瘸了。人也变了。瘦,瘦得厉害。精黑精黑。更不爱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爱腾折新兵了。在以往,他手里老拿着![]() ![]() ![]() ![]() ![]() ![]() ![]() ![]() ![]() ![]() ![]() ![]() ![]() 那天斧子楔进小腿骨头里去以后,⾎几乎流尽。爹决计不让天放再回老満堡。他后悔两年前放走了这个大儿子。两年工夫不算长。但这个大儿子已经瞧不上这个想太太平平过⽇子的爹,已无法在这个破破烂烂、但也自在稳便的家里安生。这一点自在,这一点稳便,爹是花了⾼过 ![]() ![]() 四个月的时间,他们一直用细⽪条把他捆在长板凳上。天放真灰心了。好心不得好报,还腾折个啥?开罢舂,天又晴,刚种完土⾖,地沟被太 ![]() ![]() ![]() ![]() ![]() 后来,大弟大妹又把他抬回到草料房的阁楼上。他不吃也不喝。他以为爹因此会动心,兴许不再捆他。但爹却对他说:“想死,就赶快死。别再来烦人!”他又一次哭了。他叫道:“哦,我烦你们…烦你们…”他委屈。他下决心死。他的眼泪几乎把整个草料房里的⼲草垛全泡烂了。 到夜里,那久违了的声音又来找他了。它几乎是带着红光,散发灼人的热浪。几乎没等他惊起,就从四面八方涌进了这充塞了⼲草败腐气味的阁楼。它来回地在阁楼里游 ![]() ![]() ![]() ![]() 天放家里的人也被惊醒。他们只觉得房在震跳。屋架也要塌倒。他们头晕目眩。不明⽩到底出了个啥事。只有爹猜到了一点儿。他舀起剩在锅里的那半桶骆驼油,叫大弟拿着长柄斧子跟他往草料房那儿冲去。但一出门,他俩都被一股腥烈的大风刮倒。红光已经消失。大地还在颤抖。而阿伦古湖却怒不可遏地翻腾,就像是要站起来,扑进哈捷拉吉里村来似的。大弟叫道:“爹,咱们没命了,没处逃了…”天放爹紧紧抱住廊柱。只把眼盯住草料房小阁楼上那早已被风刮开的窗户。他心里一阵酸热。他忽然猜到,他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大儿子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对不住这个自己故意把他弄成一字不识的大悍佬的儿子。他将最终失去这儿子。可是儿子,难道你不明⽩,爹这么⼲,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啊…他想冲过去,但此时此刻他却一步也挪不动,就像许多噩梦在同一刻死死 ![]() 到天亮,所有的人发现自己仍然在自己那张睡了多少年的 ![]() ![]() ![]() ![]() 就在往老満堡赶的路上,天放发现了二十二特勤分队。 有一天,刚吃过晚饭不大一会儿,参谋长亲自来叫天放:“走,小吃蚤蛋,陪我出去散散心。”老家伙换了一⾝崭新的军服。灰呢子军大⾐上的铜纽扣擦得金鳞般光亮。那张瘦长而又凹陷得像个炒勺的马脸上,坑坑洼洼全是⾁疙瘩。略有异常的是那一天,每一个⾁疙瘩上的杂⽑全收抬光净了。 门外马车伺候。天放赶紧把营务托给值星队长,就跟着钻进了马车的座厢。他很喜 ![]() 不一会儿,马车便进了城圈,但没往后斜街和⽩家工程所门前那片空场地去,而是贴着城 ![]() 参谋长瘦得像把⼲柴,精明两眼灯。别瞧他五十出头,一百公里长途奔袭演习,他绝对从头顶到底,能一直随大队部行动。他这把年纪了,说不累,人真不信。但他就好跟当兵的混作一堆,大生一个军人坯于。天放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也器重这个新兵营管带。 由着马车轻微地呕当了一会儿,天放觉得该探问一下了,便毕恭毕敬地问:“参谋长,有话要吩咐?” “吩咐个鸟!出来散心,就是散心。”参谋长那对细小的⾁里眼在平光的圆镜片后头善意地闪烁。又问:“腿上的伤好些没有?李医官说,他给你使的药,一百条腿也能长好了…” 天放忙站起,立正:“谢谢参谋长。我听说了,是您让李医官不惜工本给我使最好的药。不过我这伤口就是这样。好了又犯,犯了又好。不管使什么药,也拦不住它腾折一年。一年到期,不使药,它自然而然就会好。” “咋的了?它事先跟你约好的?”参谋长笑了。 “约是没约…不过…”天放一时不知怎么跟参谋长解释这件事,只有傻笑一下。 这一段,天放的伤又开始溃烂,每天得往外出小半桶脓⾎。他也不肯歇假。只把马鞭改成一 ![]() ![]() ![]() ![]() 参谋长当然不是无所事事,只为了让天放陪他出来散心的。假如真只为了散心,他也不会叫天放。因为肖天放这人 ![]() ![]() 这一段,参谋长的确忧心如焚。烧他心、刺他心的,便是⽩家那两个⿇糜不分的家伙。他绝对不能够让这一对狗⽇的把阿达克库都克全卷进他自家 ![]() ![]() ![]() ![]() 他有事要肖天放⼲。 只是还没到说这件事的时候。 今无,他真想散散心;也想叫天放这愣小子长长见识,为用他走下一步关键的棋,垫个底儿。 马车出北门,下官道,便拐上了一条颠得 ![]() ![]() ![]() 台阶⾼。天放想不通。这么个破小楼,⼲吗要砌这么多的台阶。七级?二十级?也许更多。他没数。台阶的⽔泥外壳全破碎了,露出不整齐的砖面。铁栏杆也锈得厉害。 ![]() ![]() ![]() “参谋长,我们怎么得罪你了,恁长一段时间都不来看我们一眼?”其中最年轻的一位拉起参谋长的手,故意嘟起嘴。 参谋长大度地哈了哈嘴,让天放把两袋面粉和一筐蔬菜。牛羊⾁抬进楼。 “什么时候又添了这么位年轻勤务兵?”那位年纪最大的,斜起眼瞟天放。 参谋长托住肖天放的下巴,像卖口牲似的,把肖天放的脸亮给那几个妇人看。妇人们端来油灯,在肖天放脸前晃了晃,才能“啊”出一声来,表示许多的诧异和一点儿尴尬。 她们怎么会认不出肖天放呢? 这时,肖天放也认出她们,竟是“老狗头”庆官儿的几位姨太太。 老狗头被突然免职后,心里憋闷,很快得了疯瘫,不久又染上痈疽,没过俩月,就一蹬腿走了。大太太回北平蓝靛厂的老家,带走了庆官儿的全部家私。连庆官儿这几十年里置的房产地⽪,也叫她全换成现大洋带个精光。只撇下庆官儿平⽇最疼爱的四个姨太太,算是出了窝在心头几十年的这一口怨气宿恨。四个姨太太虽说各自都还有一点私房钱,还有一点放出去尚未收回的印子钱,在首饰店订做了还没取的金银小件,托给古董店寄售而一时还没变成现大洋的几件洪武年间的灯具、几串菩提子佛串、几饼名贵的叭香、几个⽩⽟玻璃翠內画烟壶什么的,但眼面前,却连住都成了难题。易手后的房主凭着房契要收房子,立时三刻,叫她们上哪去“⾼就”?糊个纸房还得三 ![]() 还真有人愿意往她们⾝上大把地花钱。 真有人想尝尝前任指挥长姨太太的滋味儿。 ⽩家哥俩就托人来捎过话,他们愿意收留这四位太太。故意张扬出来的条件是,第一,其中的一位得愿意陪夜。陪的还不是⽩家这哥俩,而是这哥俩手下一位最受信用的账房先生。第二,其中的另一位得进由⽩家常年资助的子都剧社唱戏。因为她原先就是个科班出⾝的戏子。第三,其余的两位,大致上是指三姨太和五姨太,便派在下房使唤。 这当然是故意要给庆官儿抹黑。用参谋长的话说,这是在傓咱老満堡联队的脸哩! 都不管她们的死活,他得管。他买下了这幢破旧的小楼让她们住下。常派人给她们送吃食用品,也常给她们送些零花钱。他自己(也只许他自己)上这儿来陪她们“搬搬⽟砖”(打⿇将牌),吃吃消夜。后来,也在这儿过夜。这件事,联队部的人都知道。但大伙儿也只当不知道。特别是一帮子老兵,觉得参谋长真讲义气,真为联队着想,她们的这个结局,总比最后去了后斜街要強一千倍一万倍。 肖天放当然想不到,参谋长会带他到这里来。 他难堪。 她们也难堪。她们已经很不习惯见除了参谋长以外的男人了。参谋长给她们下的死命令是轻易不许出楼门。况且这个男人又是过去替她们擦 ![]() “咋的了,还没回过味儿来?”参谋长搂着M姨太肥硕的 ![]() 天放忙知趣地应声:“参谋长,我就在门外等着吧。” ‘参谋长让你来陪我们玩玩,你就别再两斤放在三斤里饶了。“四姨太侧过⾝子,掩饰起心底的厌恶,笑着一边说,一边伸出⽩而略有些虚肿的手,去拉肖天放。她就是那位曾学过戏的姨太太。 ‘小三呢?“参谋长忽然想起了三姨太,在楼梯上停住,回头问那二位。”病好点了没有?还那么 ![]() ![]() “对对对,让小三陪陪咱们这位新兵营管带。”几位妇人几乎同时恶作剧般喊叫起来,眼仁儿也明亮起来。 尔后就由那位在旧旗袍上很体面地加了件玫瑰红呢坎肩的四姨太陪着肖天放,去找三姨太了。 屋子里黑洞洞。肯定是堆満了旧家具,似乎已经満到桌子摞桌子、橱柜叠橱柜的地步,恨不能天花板上也吊几排藤椅板凳。窗前横陈着一张长沙发椅。织锦缎的椅套虽说也破破烂烂的了,但那些金银丝织成的华贵图案,还是使这把既宽又长大的沙发椅显得与众不同。三姨太就半靠半躺在这把沙发椅里。她变得那么瘦小,即便伸直了腿脚,也没够到沙发椅那一头的扶手。天放记得她以前长得很圆。现在的确不圆了。嘴角尖细得像个蔑片。头发也不再故意梳挽起来,剪短了,由它们轻软地顺着耳廓拂落到稍嫌长方了的脸庞上。 她⾝边陈放着好几个很大的玻璃缸。缸里什么也不养,只养着一种特别扁长的⽔蛭。南方管它叫“蚂蟥”喜 ![]() ![]() ![]() ![]() ![]() ![]() ![]() ![]() 天放恨她。因为她过去总捉弄年龄跟她差不多大的天放。她躲在庆官大宅细窄 ![]() ![]() ![]() ![]() ![]() ![]() 有一回,军邮送来个急件。恰好轮到他在联队部值星。急件要指挥长亲启。十万火急。立马儿地要回执。他就去庆官儿宅邸。在客厅门外等了一会儿,三姨太来了,捧着把⾼⽩瓷斗彩茶壶。官窑出品。她叫他去花厅。 ![]() ![]() ![]() ![]() ![]() ![]() ![]() ![]() 那茶的烫和苦,至今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这么个臭子婊也会有今天的下场。 他要报复她。 他还没报复过人。 没有机会。 但今天机会来了。他要把她当个“玩意儿”来 ![]() ![]() ![]() 肖天放进门的一瞬间,所有的⽔蛙仿佛受了惊吓似的从她手背上逃开了。她也立刻认出了他。 “来看看您哪。三姨太。”肖天放幸灾乐祸地笑笑。他奇怪自己竞会用这种口气跟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说话。也许由于失⾎,她的⽪肤近乎透明。 她变得很认真,丝毫没有过去的 ![]() ![]() 天放躲开了她那只冰凉滑腻的手,并且用力推了她一把。这时,陪他到这房间来的四姨太早已回楼上去了。于是乎这小楼就灌満参谋长和另几位姨太太调笑的声音。 三姨太跌跌撞撞地摔倒在那排大玻璃缸上;她没有惊叫。甚至都没议抗,谩骂。她只伏在玻璃缸上 ![]() ![]() 有两颗泪珠慢慢从她深黯的眼角里往外淌。 他不认识这女人。她不是三姨太。当他用力摇晃她时,从她晃动着的⾝于上,发出一股越来越強烈的气味,这气味和阿伦古湖附近沼泽地里的⽔草和淤泥的气味一样。和⽔鸟居住的草窝的气味一样。和雷雨前,狂风带来的 ![]() 她连鞋都没穿,穿着的只是一双灰布袜子。 他终于松开了她,跑出屋去。 ⼲河滩里,风生硬得很。半夜后,又添许多嘲气。一丛丛⽔曲柳灌木 ![]() ![]() 他一直在想,她怎么会变得不是那个他 ![]() 过了几天,参谋长又来找他。他赶紧支开营部的勤务员,亲自给参谋长煮砖茶,上烟。 参谋长又提出,要他陪他去“散散心” 肖天放结巴了。他觉出,参谋长之一之二地把他当最贴心的人来对待,肯定有大事相托。他掏出一 ![]() ![]() ![]() 参谋长微笑着摸了摸那 ![]() “力巴”是老満堡联队老兵们打架专用的工具,也是老兵特有的“⾝份证”它是一 ![]() ![]() ![]() ![]() ![]() ![]() 力巴团的人掏出力巴来发誓,这就表明,他发的是绝誓、死誓,也就是说刀搁在脖梗儿上也不会改悔的誓言。 肖天放向参谋长表的就是这种态。他知道参谋长需要他表这种态。 肖天放的这 ![]() ![]() ![]() ![]() ![]() 七百多 ![]() ![]() ![]() 刻制这九 ![]() ![]() ![]() ![]() ![]() ![]() 老人拿出一本波斯最古的圣经《阿维斯塔》,让这九个人同时向先知萨拉苏什特拉起誓。起誓的內容,别人永远不会得知。希腊人称这位先知为索罗亚斯德。索罗亚斯德年轻时受教于生命和光明之神阿胡腊。玛土达。用现在的话来说,《阿维斯塔》就是阿胡腊。玛士达给萨拉苏什特拉讲课时用的教案,或者说是萨拉苏什特拉听课时做的笔记。 老人让这九个人并排坐在经台前,请他们默颂“真主至大”他仔细研读他们每人手上的纹忏,要他们讲述自己头一天晚上做到的梦象。他由此来断定,谁应该得到哪一种兽形力巴。当他把蛇形力巴断给天放时,仔细打量了他好大一会儿。最后让天放跟他一起用波斯语默诵三遍“赞颂主者,主必闻之”事毕后,这九个人要把带给老人的一些面粉、金币和牛羊⾁留在大厅里。老人立即把他们轰出院去,还让他们带走了这些东西,并且让自己家的雇工,立即用⻩泥浆汤,把这九个人刚跪坐过的地方,反复涂抹了九遍。 天放嘴里说:“参谋长,你看我是那种陪你去跟太太们散心的货吗?”但自从那天去过三姨太房间后,他一直没法使自己不去想她那灰⽩而平静的神情,没法使自己不去想她在烈猛的摇晃中那柔韧而又在散发着阿伦古湖沼泽地淤泥气息的⾝子。他常常向小楼所在的方向张望。带队执勤,假如恰好也是去那个方向,他还会莫名其妙地 ![]() 当然,他也想搞清楚,她到底是谁。 他惊奇,一个女人怎么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他也惊奇,自己⼲吗老想着她?… 当然,他不敢独自去小楼找她。 那是参谋长的噤区。 参谋长让他收起蛇形力巴,尔后掏出手 ![]() ![]() ![]() 参谋长说:“我把二十二特勤分队的人全毙了。你咋想?” 肖天放赶紧咽了口唾沫说:“我没咋想…” 参谋长抬起头,直盯着他:“跟我说实话!” 是。说实话…“ “说!” “打死就打死了…” “啪”一个耳光。 肖天放摇晃了一下,又赶紧站直。鼻⾎咕嘟咕嘟地流到嘴里。他一口一口往下咽。 “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活着被人抓去,这里的道理你明⽩吗?” “不明⽩…” ‘啪“,又是一个耳光。 鼻⾎继续咕嘟咕嘟往嘴里灌。他觉得鼻梁骨上辣火辣灼疼。也许是鼻梁骨给打折了。 参谋长 ![]() ![]() ![]() “有人想翻老账,想在二十二特勤分队⾝上捞稻草,挤垮咱们的联队,想踩在咱们的肩膀头上去够王⺟娘娘的尿喝哩!” “明⽩了。” “明⽩个鸟!”参谋长吼道。“没人会真正地来替咱们这些臭当兵的着想!要有那么些好事,你爹当年也就不会躲到哈吉拉捷里村去了!你明⽩个啥?你还得吃几斤咸盐哩!” “是”他们挤走庆官儿,又想撬下我…咱们的这位新任指挥长…“他本想数落几句朱贵铃的,但转念一想,在肖天放面前这么做,未免有失分寸,便在呼嘘两声后收住,掉转话头说,”我老了,啥样的⽇子都过过了。我没有正经娶过老伴儿。可阿达克库都克哪个县都有我的儿子闺女。我有四个儿子在⽇本士官学校留学。还有两个在德国。你说我。怕啥?还舍不得个啥?可我撂不下咱联队这几千个弟兄,这七八百跟了我一二十年的老兵。我得给他们挣一个铁打的饭碗。他们再没别处可去。我知道我气数快尽了。这一向,我老想着我那些分散在各地的私生子女,老想着这些跟我⼲了几十年的老部下,老想着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恩恩怨怨。这不是好兆头。大概这也是一种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吧…更多的我不能跟你说了。好不容易我们盼来个正经从国外留洋回来的指挥长。我在他爷爷手下当过兵。二十年前,我就答应过他爷爷,只要他这位孙子在老満堡一天,不管⼲啥,我都会尽心尽力照看好他。这句话,我只能在你面前说,要不是我最后在总部几位长官面前使了把劲J[,还很难说,老満堡联队指挥长到底姓朱还是姓别的什么哩!可这些天,朱指挥长越来越不待见我了,越来越防备我了。我不计较他,我知道这都是姓⽩的那一对狗娘养的在背后使的坏。咱们的指挥长是好指挥长。不除掉那一对狗娘养的,老満堡联队就没个舒坦安心⽇子过!“ “说吧,要我⼲啥。”肖天放的心怦怦 ![]()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说了。该你知道的不该你知道的,我全让你知道了。现在…”参谋长稍稍停顿了一下,拿斜眼打量了一下肖天放,抓起手 ![]() 肖天放浑⾝上下本木地 ![]() ![]() 九点了,⽩二老还没来电话。朱贵铃有点急。想打个电话过去催问一下。几次走到电话机边上,想想,又走开了。他对自己说,沉着点儿,不能在⽩家哥俩面前失了⾝份。既然说好,由他们那边先来电话,就得稳住点儿劲,等着。作为一个指挥长,应该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但这一段,他満脑子是“⽩家”是“铁路”是“商务专利”是随着火车一声鸣响,在阿达克库都克可能刮起的种种旋风。 霍庆庆在任时,曾给城里许多头面人物家拉了电话线,就是不给自家拉。他们都瞧不起背着一卷狗⽪褥子扒火车拽着驴尾巴来到老満堡的这⽩家哥俩。不愿跟这哥俩来往,但又躲不开他俩,更庒不住他俩。十多大前,朱贵铃下令给⽩家培拉专线,还给⽩家下属的各厂家商号、工程所、建筑事务所,安了十部分机。他几乎每天都跟⽩氏兄弟通电话。他似乎比他俩更热衷于这条铁路。他知道印度比国中更穷,但印度的铁路总长度却远远超过国中。他是学工程的,他太清楚“火车一响,⻩金万两”这句话的可效验 ![]() ![]() ![]() ⽩老大约请各方要人到⽩家湾坐席,举行一个盛大的开工仪式。他俩准备花它个几万几十万,向各方显示一下⽩家雄厚的实力和决心,以争取支持和信用。摆酒席。三番四火。唱大戏。包下后斜街所有的堂子院馆。还准备⼲个新招——游猎。在⽩家湾以北二十公里处荒原上,用树篱子围出一块几平方公里大的地块,赶进⻩羊和马鹿去,供宾客 ![]() 有两件事,⽩家哥俩要请朱贵铃帮忙。一、要请他在请柬上联合署名。⽩家兄弟担心单有他俩,还请不来某些要人。二、请他派人手准备围猎场地,向要人们提供围猎用的 ![]() 朱贵铃很愿意办这两件事。今天⽩二老约他,就是去北原看地形,初选围猎场地。他已通知了作战室、通讯科和军务处的膳食科、勤务科,各派两名参谋随同。还通知了工兵营营长。他还想把自己那一对五岁的双胞胎带上。他们自从来到老満堡后,很少有这样郊游的机会。 车马早已备齐。参谋们也早在院里待命。孩子们楼上楼下不知跑了多少遍,催过多少遍。只有孩子们的妈妈和姑姑保持着沉静。她俩不去。孩子们由年轻的二小带去。指挥长夫人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给孩子们准备的⾐服。食品和饮用⽔。孩子们的姑姑则一遍又一遍地向二小叮嘱各种注意事项。二小也很奋兴,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大孩子。但她在此刻必须抑制住自己的奋兴,必须捺住 ![]() ⽩家兄弟是出了名的遵守时间的人。一过十点,还不见他们来电话,朱贵铃预感出什么事了。他在电话机边上犹豫着,终于摇通了总机房,让她们给接⽩家湾。不一会儿,值班的女话务员磕磕巴巴地回答:“⽩家湾断线了…” 断线了?朱贵铃脑袋嗡地一响。 “什么时候断的?”他紧贴住送话器,大声追问。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了…到底多大会儿,我给您去问问…”对方呑呑吐吐。 “间?你⼲啥吃的?!”他呵斥。不等对方回答,扔下电话机,跑下楼去。 院子里 ![]() ![]() ![]() “到⽩家湾。快!”朱贵铃跳上马车,嚷道。 那些一直守在马车跟前的参谋,这时,不约而同转过⾝来。他们明明听到了朱贵铃的吼声,但却没有执行命令。⾜有十秒钟,不,还要更长一些,大约三十秒钟左右,他们都没动弹。朱贵铃突然感到,他们都知道今早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早就明⽩(起码是猜到)什么大宴请、什么开工仪式、什么围猎的新招,全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扯蛋的事儿!他们联合起来,只瞒住了他一个人! 哦,我的参谋长! 今天大早,河滩里稍有点雾。⽩二老让人备好了车,想先送老大去灰林堡跟人洽谈一笔枕木生意,然后再送自己去联队部和朱贵铃会合。等踏勘完了围猎场地,再由同一辆车去接回老大。想必到那时,不管成与不成,那笔生意也能谈出个眉目了。那样做,一来,无需多备车,再者,精细的二老也想亲自接送大哥,以防不测。树大招风。过去、现在、以至将来,他们曾有过、也必然还要有许多強劲的对手和敌手。他们感觉到,近来应格外谨慎。因为他们正在把手向持有 ![]() 论⽩家的财力,他们早该从海上天津洋行里订购两辆福特汽车回来用用了。他们没这么做,不是怕招祸。⽩家已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不在乎再多这两辆车了。有它烂一锅,没它也一锅烂。没买汽车,只是怕⿇烦。老満堡不像天津海上北平,修理、加油、零配件销售…为汽车服务的行业配套成龙。你光弄回车来,不把那些行当配合上,这车⽩买。正经使不了多久,准得抛锚。但为两辆车,去“配套成龙”经济上划得来划不来,固然要掂量掂量,但这哥俩更舍不得的还是精力。花那么多时间去玩那一摊,不值当。等一等吧。汽车还是要的。他俩喜 ![]() 于是他俩仍使用那辆铁壳马车。那辆加长加重的铁壳马车,底盘是用整炉的铁⽔浇铸的。装上了道奇载重卡车的防震弹簧片。四排座,两两相对。必要时,中间装上隔扇,便成了两个包厢。兄弟俩各带各的客人,互不于扰。跑长途,拆去中间两排座,拉出底箱,便是两个软和的卧铺。后厢还带了个小厨房。这兄弟俩什么时候都离不开酒和⾁。倒也不多讲究,酒只要烈 ![]() ![]() ![]() 偏偏是这么一辆结实得少有、长大得出奇的铁壳马车,今天救了这兄弟俩的命。 肖天放决定不用 ![]() ![]() ![]() ![]() 但是,既然参谋长发了话,不⼲也得⼲。 ⽩家大宅,建在⽩家湾。这里原先是一片荒⾕。背后有两条⾼垅相合,面前一⽔相依,开阔豁亮。用风⽔先生的话说,这是环抱有情、山⽔兼得、气脉合局的好地势。由⽩家湾去老満堡城只有一条道。大约八九里地。一出⽩家湾就有一座七道桥,一是一座木结构的吊桥。肖天放打的就是这座木桥的主意。 假如锯断两 ![]() 没人会想到有人敢在这座桥上做手脚。因为桥离⽩家湾太近,只有半里来地。 没人会听到锯桩的声音,因为桥离⽩家湾又太远,毕竟还有半里多地。 就要钻它这个又近又远的空子。 楔进去。 锯完最后一 ![]() 肖天放收起手锯。擦擦汗。燃着一支烟。涌出的口⽔立马儿把多半支烟塌透。他觉得浑⾝酸软,连连咂巴了几大口,才稍稍觉得松缓了些。第一次杀人,还是有些紧张。他不时回头看着被自己锯断的桩茬,总觉得还有地方不妥当。他不时看看正被微明的晨曦逐渐衬出更多的轮廓线、越发显示许多灰⽩⾊块来的⽩家湾。他的手发⿇发 ![]() ![]() ![]() ![]() ![]() ![]() ![]() ![]() ![]() ![]() 我把这一切都当了真。我真的去砍。真的去吼。真的去阻拦。真的去跺脚。真的动扭。真的奔跑。但他们又有多少真的在对待我? 他忽然不想去取那手锯和军用背囊了。 他忽然想跟自己开个玩笑。 他忽然想做一件跟自己过不去的事。他还从来没敢做一件跟自己过不去的事,从来没有大声在人前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就这么⼲了,看你能把我咋样!”他总是小心勤谨。他总是辛苦自己。他从来没玩过任何恶作剧。今天偏要做一做…他热⾎沸腾、疲惫已极。他就这样空手离开了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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