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漆小说网提供萨尔蒂科夫·谢德林所著小说波谢洪尼耶遗风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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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漆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萨尔蒂科夫·谢德林 | 书号:43027 时间:2017/10/29 字数:15923 |
上一章 07 家族肖像室——好姑 下一章 ( → ) | |
时钟敲了四点。孩子们聚集在面临庭院的露台上,眺望远方的教堂和由教堂通到山岗上的一条漫长的垫板路;山岗上有个小村庄叫伊宁卡。 他们到露台上来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他们今天放学的时间比平⽇早,因为明天,八月六⽇,是我们教堂主要的守护神节,今天我家要举行特别盛大的晚祷仪式。到了六点钟,钟声一响,人们便从教堂里把本堂的圣像抬到我家来。现在离那个时刻还很远,但是孩子们的心按捺不住,満以为教堂附近已经忙着做准备工作了。 第二,他们以为“好姑姑好姐姐”(仆人管她们叫“姐小”)马上便要来了。她俩一向在基督变容节前夕到红果庄来做客,过了冬,四月底才回到她们自己的庄园拐角村去,这庄园离我们三十五俄里。三辆大车载着两位姑姑的行李:箱筐、鸭绒褥子、枕头等等,昨天已由侍女李普卡押运来了。李普卡替她俩准备好一个房间,布置了两个供圣像的神龛,烫⼲净了 ![]() ![]() 果然,四点半钟,在伊宁卡村村口的栅栏边出现了一辆⻩⾊的四座轿式马车,由四匹纯⽩的老马拉着,缓缓地走下山岗。接着,马车驶上垫板路,慢慢地向教堂驶去。 “姑姑!姑姑!”露台上发出一片叫喊声。 “姐小来了!”女仆室和走廊里也有人叫嚷。 斯杰班哥哥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马车,一边向大家报告: “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姑姑脫了风帽,换上包发帽…你们看!你们看:她掏出了胭脂…她在搽胭脂!车上装了好多藌糖饼⼲、黑李子⼲、葡萄⼲…多极啦!明天她们给我们每人一个五戈比的铜币买藌糖饼⼲…要是她们忽然大方起来,兴许给我们每个人十戈比的银币…她们给每个人十戈比,妈妈再给十戈比…我们可以在集市上买藌糖饼⼲和甜角⾖!看!好象是西兰吉老头儿坐在驾驶台上…他还没死:你看老太太们①那个慢劲儿!喂,菗它一鞭呀,老家伙,右边那拉边套儿的!你看,它 ![]() ①指拉车的几匹老马。 斯杰班说话照例东扯西拉,没头没尾,当马车在垫板路上缓缓滚动的时候,他一直喋喋不休,净说废话。最后,马车在教堂旁向右转个弯,一溜小跑向我们家驶来。孩子们划着十字,急忙向大门前的台阶跑去。 老⽗亲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他的好姐姐。⺟亲没有出来,她在仆役室敞开的门口 ![]() ![]() “好姑姑好姐姐”已经老了。她们俩只差一岁:一个六十二,另一个六十三。两人都是小个儿。大姑姑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的长相还年青。她经常涂脂抹粉,画眉⽑,戴雪⽩的包发帽,下面露出一圈圈生丝做的假发,脫落的牙齿镶了蜡⻩的假牙。她走路时蹦蹦跳跳,祈祷时对圣像搔首弄姿,送飞吻,不断向左边吐气,驱逐琊魔。总之,她是个好恶作剧的老姑娘,她给她妹妹添了不少⿇烦,她在家里以头脑简单出名。她妹妹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仪态端庄,天资聪慧。她不爱打扮,然而几乎満口全是蜡⻩的假牙,她怎样用假牙吃东西——谁也弄不清楚。她祈祷时毕恭毕敬,一副老姑娘应有的端庄样儿;虽然明知魔鬼守在她的左边,她也只是在估计没有人看见的时候才向魔鬼吐一口气,避开它的 ![]() 马车终于停在台阶前。好姑姑下了车,向⽗亲深深鞠躬,手一直触到地面,这时⽗亲便为她们划十字祝福。然后,她们抓住他的手,他也抓住她们的手,因为互相抓住对方的手,便没法行正规的吻亲礼,只能彼此碰碰鼻尖儿,我们孩子们觉得这很可笑。接着,好姑姑吻亲我们大家,并且匆忙地塞给我们每个人一块藌糖饼⼲。 “吃点东西吧!一路上也该饿啦!”⽗亲说,虽然他很清楚,饭菜早拾掇好,送到地窖里去了。 “不用啦,好弟弟!肚子 ![]() ⽗亲陪着两位好姐姐登上台阶;她们一想到马上要和⺟亲见面,脸⾊刷地发⽩了。果然,我们跑在前头,相当清楚地听见⺟亲咬牙切齿然而毫不含糊地说: “又来了…吃闲饭的家伙!” 行吻亲礼,其实不过是彼此默默地凑上去换一挨面颊罢了。 礼毕,⺟亲退到一旁,让开道儿,好姑姑便登上又陡又暗的楼梯到顶楼上去,那里给她们预备了一个房间。她们⾝后跟着她们忠实的女伴安努什卡,她是个年迈的老处女,姑姑从小就是由她服侍的。 姑姑们的房间是一间所谓耳房,象一条狭长的走廊,只有一扇窗户。即便在夏天,这里也永远是半明半暗。窗户两旁各有一个安放圣像的神龛,前面挂着一盏神灯。稍远,靠墙摆着两张 ![]() ![]() ![]() ①一俄尺约等于我国两市尺多。 几分钟后“好姑姑好姐姐”已经安顿停当,随即锁好了门。她们需要休息半个钟头,然后收拾收拾,打起精神去 ![]() 现在暂且放下好姑姑不表,简单讲讲我们庆祝守护神节的情况。 孩子们又聚集在露台上,这一次他们相信教堂附近确有动静了。喏,一位神职人员走进教堂,用一把大钥匙打开了大门。接着,教堂执事和教堂主持由几个庄稼汉簇拥着从村子里走来。他们将擎着圣像,来出席在我家“上房”里举行的晚祷式。快到六点钟的时候,神甫来到教堂,于是教堂执事从教堂里跑出来,站在敲钟的绳子旁,绳子一端系在钟锤上。这口钟只有十普特重,无论⽗亲怎样坚持要买口新钟,⺟亲总是用种种借口打消他的念头。⽗亲请求在守护神节⽇由全体神职人员,或者至少邀请助祭来做弥撒,也没有办到。总之。⺟亲不喜 ![]() ![]() 晚祷在“圣像室”里举行,花了一个多钟头。接着又作拔⽔祭,唱三、四个赞美歌,时间也很长,全部仪式结束,暮⾊已笼罩大地。主人在圣像室作晚祷,家奴们在隔壁房间、走廊上和女仆室里作晚祷;还有一些人在庭园里听祈祷,这多半是在房里找不到位置的孩子们。大家专心致志地作着祷告,因为明天是整整盼了一年的本堂的主要节⽇啊。每当唱节⽇祭祷歌时,⽗亲便跪下去叩头,参加祈祷的众人也随着他跪下去叩头。 祈祷式终于完成。擎着圣像的行列按原来的排列次序回教堂去。房间里香烟缭绕;做完祈祷的人们静悄悄地散去。人们在大节⽇前夕常有的特别宁静的气氛中喝晚茶,接着吃晚饭。十点左右,灭了各处的灯火,只有主人的卧室和圣像室里的神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 节⽇那天,太 ![]() ![]() ![]() ⽗亲穿着英国细呢长襟燕尾服,系着⽩领巾,登着羊⽪长统靴,在走廊上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叫嚷着:“快到马房去一趟!套马!快快!”连⺟亲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她⾝穿滚着家织花边的褐⾊开司米⽑料长袍,头披绣花纱巾。她穿着这⾝⾐服,就是现在这个年纪也 ![]() “阿尔希普好象一清早就喝醉了!”她向随时跟在她⾝旁听候差遣的女管家说“你看他那踉踉跄跄的鬼样子!” “准是醉了!”女管家一口咬定说。 “嗨,现在他们要一连胡闹三天啦!说不定,他们会放火烧庄子!何必要这些节⽇啊!你给我留神点,别让家里出事!轮流放他们出去‘玩儿’;先放一批,然后再放一批,剩下的最后再放。每个人玩一天…尽够他们灌 ![]() ⺟亲动气了,因为在本堂守护神节⽇里,她感到自己失去了权力。人们要在各个村子里一连游乐三天,连村长费陀特本人也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他不再每晚来讨指示,虽然⺟亲每天照例要心不在焉地问起费陀特那醉鬼来了没有,而回答总是:村长“醉得不行了”可是还有一半燕麦没有收割,留在地里,眼看就要掉粒了;⼲草也没收完… “真倒霉!”她抱怨道“你看这天气,好象故意作弄人似的,⼲燥、晴朗——正是收割的好时候!是谁出的主意,把本堂守护神节⽇定在基督变容节!为什么不选在圣⺟诞生节或者圣⺟节①!要那样该多好。” ①圣⺟诞生节在九月二十五⽇。圣⺟节在十月一⽇;两个节⽇都在秋收之后。去的乐趣。 终于传来教堂的第一声钟响,于是一辆破旧的、摇摇晃晃的长厢马车,由一匹⽑⾊淡⻩、老得上嘴 ![]() ![]() 早上过得很沉闷。首先是举行祝贺仪式。男仆和最得宠的家奴群集在下房里。⽗亲一手拿着半升装的酒瓶,一手端着⾼脚酒杯,接受人们的祝贺;挨次赏给每人一杯伏特加酒。这是祖传的一个 ![]() 特别感到苦闷的是孩子们。他们甚至看腻了教堂前的那些⽩闪闪的帐篷,以及在帐篷附近逛来逛去的乡村小伙子和姑娘们。午饭前,他们到园子里去,但是穿着节⽇的⾐裳不能蹦蹦跳跳,因为万一跌个 ![]() 终于吃完了午饭。这一天午饭很丰盛,而且全是新鲜食物;虽然照例由⺟亲亲自给孩子们分菜,但这一次大家分得同样一份,因此孩子们都吃 ![]() 望渴着的时刻终于到来,但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向教堂走去,不敢加快脚步,好妈妈冲着他们背影教训道: “当心,别弄脏⾐裳!六点以前一定要回来!” 帐篷里挤満了人。其中,两个帐篷里摆着各种好吃的零食,第三个帐篷里卖花布、缎带、针线等等。我们径直向阿凯依老头的帐篷走去。这位阿凯依向来是逢节必到,他知道家里不太娇惯我们,所以情愿少算我们几文。 主要的零食有:皱巴巴的发嘲的黑李子⼲,同样皱巴巴、 ![]() ![]() 这一天不让我们到村子里去玩,因为怕庄稼汉的放 ![]() ![]() ![]() 然而,真正的联 ![]() 晚上,⺟亲闩上门,坐在房里。嘈杂的人声从村子里传到她耳里,她不敢出去看看,因为她知道,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放出去过节的丫环们先后回来了…一个个舂风満面、兴⾼采烈。但她们立刻被人拉到各个小贮蔵室里去,让她们在那里觉睡。⺟亲凭她敏锐的感觉猜到了这种举动的含义,因此,哦唷,哦唷,她那颗权力无边的地主的心象给扎了一刀似地难受! 临了,快到深夜十一点,嘈杂声渐渐平息,于是⺟亲派人到村子里去,察看各处的灯火是否熄灭。回报说平安无事,虽然有几起殴斗,但是谁也没打成残废,她这才疲惫不堪地倒在 ![]() 节期的第一天结束了;明天,狂 ![]() 请读者原谅我讲了许多题外话,现在回过头来讲“好姑姑好姐姐” 她们俩比我⽗亲年长,在他娶亲以前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在红果庄享有全权主人的权力。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虽然有她自己的庄园拐角村,离我们的庄园三十五俄里,但是那里的宅子破旧而且不舒服,特别是在冬天,简直没法居住。那时,⽗亲和两个姐姐的庄地没有分开,象祖⽗波尔菲利-格里果里奇①在世时一样,统一管理。⽗亲从全部庄地的收⼊(非常有限)中,分给好姐姐少许的钱,供她们必不可少的花销。弟弟和姐姐相处得很和睦;姐姐甚至非常崇拜弟弟,向他问好时,总是深深地鞠躬,还吻亲他的手。 ①按:祖⽗的⽗称,这里是格里果里奇,但后面提到他时,用的⽗称都是瓦西里依奇。谢德林写这本书时患着重病,全书完稿后不到三个月便逝世了,没来得及从头到尾检视一遍,以致未能改正这类疏漏。 从来没有人向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求婚,而且一般的说,也没有任何风流韵事能算在她的帐上。她长相丑陋,从小便很严谨,好象她早预料到自己要永远守住童贞似的。至于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她比妹妹生得标致,看来,她的青舂决不是象妹妹那样风平浪静地度过的。至少,⺟亲就常常当着众人的面提到某个龙骑兵军官的事儿,借此刺痛好姐姐。这时,两个老姑娘面⾊苍⽩,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还小声地连连呼着:呸!呸!——仿佛在否认一件莫须有的事情。连老⽗亲也忍无可忍,对⺟亲说: “太太,你怎么没羞役臊!” 现在,当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已经过了六十五岁大寿的时候,当然谈不到什么龙骑兵军官了,但是,连我们做孩子的都知道,这位老姑娘的 ![]() 正当两位好姑姑在红果庄度着既平静又有权势的岁月时,年已四十的⽗亲,忽然想起要成亲了。从那时候起,两个姐姐在家庭中的地位便开始迅速下降。⺟亲出嫁的时候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少女的稚气却不知为什么异常迅速地从她⾝上消失了。家里流行着一种传说:她起初本来是个快乐活泼的妇少,她管侍女们叫伙伴儿,她爱跟她们一起唱歌,玩捉人游戏,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到树林里去采浆果。那时候,她常常出门作客,也请客人到自己家里来玩,总之,她决不放过寻 ![]() ![]() ![]() 大约在结婚四年后,她的生活发生了急遽的转变。她由妇少一变而为“女主人”她不再管贴⾝丫头叫伙伴儿,从她的嘴里说出“小 ![]() 不用说,对姑子们的斗争,是从 ![]() ![]() “你怎么啦,我亲爱的,你疯了还是怎么的!”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再也忍受不住了。 可是大姑姑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不明⽩家里出了大事,竟然哈哈大笑,风言风语地说道: “哟,商人女儿:哟,女财主!把你从莫斯科运陪嫁来的箱子打开来看看吧!” “也许是别人疯了,”⺟亲平静地回答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我只知道,我是这里的主人,可不是吃闲饭的食客。您有拐角村,您可以到那里去当家作主。我不是在你们府上做客,没吃你们一块面包。你们呢,我慈悲为怀,你们才能在这里一年到头都吃得 ![]() ![]() 旧秩序便这样迅速地瓦解了。好姑姑和她们的好弟弟耳朵边嘀咕了一阵,也无可奈何。家奴们全都感觉出,庒在他们头上的不再是往⽇的那种忙 ![]() 两位好姑姑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第二天便派人送信到拐角村去,吩咐那边准备 ![]() 不用说,分手时行了最亲密的好亲属常有的告别礼。全家大小走到台阶上,好姐姐依礼吻遍所有的人,好弟弟为离去的好姐姐划十字祝福,说:“何必要走呢!”而对好姐姐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他甚至用威胁的口吻说:“这全是你,害人精!”最后,⻩⾊大马车开走了。 唉!好姐姐们也太没有先见之明。她们离去的时候,正是盛夏时节,因此忘了在秋冬两季里,拐角村的庄园很难抵御严寒和风雨的侵袭。 果然,还不到九月,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便给⽗亲写信表示后悔,恳求让她们来红果庄过冬。这时节,⺟亲在家里已经大权在握,不得到她的同意,⽗亲是不敢作主的。 “你让她们来吗,太太?”他畏葸地问道。 “让她们来好啦!把楼上那间耳房腾给她们,让她们在那儿过冬,”⺟亲答道。“不过有个条件,她们不得过问我们家里的事,一到五月,就得回她们拐角村去过夏天。我不愿意在夏季里看见她们——碍手碍脚,讨人嫌。她们就会跳来跳去,脚不停手不住,正经事一窍不通。我可要把我们家里的事办得井井有条。你那两位好姐姐管家的时候,我们得过什么好处?——庇的好处!我可要把…。 ⺟亲开始沉⼊幻想中。她那缺乏经验的脑袋里装了许多经营计划,为此必须把红果庄的经济地位建立在巩固的基础上。加上这时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也得为他们想想。不用说,她的这些计划,也象邻里们经营产业的办法一样,完全建立在陈规旧习的基础上,因为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供她效法。她希望至少做到:家里的东西都有个重量、寸尺或者数目。 红果庄的经济在这方面可说是糟糕透顶。⾕物从场上送来没有数量,倒进仓去,也没有数量。 “谁也不会偷粮食!大家吃得 ![]() ![]() 很可能真的没有发生过盗窃的事,但是取粮食的时候,谁都是需要多少就拿多少,或者说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没有账目。尤其⿇烦的,是家奴们象雨后菇蘑一般大量繁殖起来,除了单⾝人之外,全都是靠月粮过⽇子的仆人。到了年底,仓里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卖给当地的粮食贩子,挣不到几个钱,因此,家里是没有什么现钱的。 马厩、羊圈、牛栏的管理同样是一团糟。草场虽多,⼲草却总是不够用,因此,初舂时分把牲畜赶到野外去时,它们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 ![]() ![]() ![]() ⺟亲对她自已经营的一切产业都有重量、寸尺或者数目。 在打场期间,她整天呆在场上,亲自监工,要人当着她的面量好扬净的⾕物,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量好的⾕物倒进粮仓。她还设立了收支帐簿,每年要盘点两、三次库存。她已经不是笼统地说她的粮仓里装満了粮食,而是直接的说打了多少担①粮食,她打算卖掉多少担。 ①原文为俄石。一俄石约台我国两百多。 其次,她注意到月粮制度。她不敢立刻取消它,因为这个老规矩到处还在通行,但是她将这一办法大大加以缩减。最主要的缩减办法是:有几家家奴原来用主人的饲料喂养两、三头⺟牛和几只绵羊,她一下子把牛减为一头,羊减到两只,超过这个数目的牛羊,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没收,把它们赶到主人的口牲棚里去。 总之,事事都订立了前所未闻的新规矩。家奴们惊慌万状,以至在头两、三天里简直可以感觉出在他们中间起了 ![]() ![]() 经过这些努力,一两年后红果庄已经开始有了现款收⼊。 但是,久而久之,我们家里的人口也一年年增多起来。 结婚十二年以后,二十年代下半期,她已经有了八个孩子(那时我刚刚出世),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该怎样安顿这一大群小把戏。家里请了几个女家庭教师;大姐已经満十一岁,大哥十岁;得送他们到莫斯科去住收费的官立学堂。看到了这一点,同时,为了使收支平衡,⺟亲便年复一年地扩大着红果庄的经营范围,开垦荒地,增辟草场,一句话,她从农奴劳动中榨取它所能提供的一切油⽔。但是农奴劳动不可能漫无止境地加強,⽗亲原有的三百六十名农奴,无论怎样庒榨,终归还只是三百六十名农奴。 从这时起,一种拼命省⾐缩食的狂热浸透了⺟亲的⾝心,甚至后来,我们家已经可以称得上富裕人家的时候,这种狂热也没有消退。在这种狂热的支配之下,每一块面包都要精打细算,每一张吃闲饭的嘴都是可恨的嘴。她特别憎恨“好姑姑好姐姐”把她们看做一种败家的慢 ![]() 姑姑们完全服帖了。 ![]() 在拐角村,主人住的宅子几乎快要塌倒,要修又没有钱。屋顶漏雨;房间里的墙壁上満是一条条漏⽔的痕迹,地板金松动了;风从窗户甚至从墙 ![]() ![]() 拐角村的产业,象她们当权时的红果庄一样,经营得也是 ![]() 她们不仅没有任何经营产业的打算,而且还 ![]() 她回来过夏天的时候,觉得自己得到了自由,便急于设法补偿自己在冬季里受到的委屈。她成天净想些淘气的把戏。时而用嚼碎的面包在墙壁和窗户上画十字;时而挑块最不牢实的地板,冒着摔坏⾝子的危险,在上面跳来跳去;时而在房间当中摆个读经台,端着点燃的蜡烛,围着读经台绕圈子,把自己想象成新娘子,向约瑟夫-普列克拉斯內依送飞吻。有一回,她甚至用煤炭绪贤 ![]() ①奥列加,基辅大公伊戈尔之 ![]() ②圣涅斯托尔,基辅山洞修道院的⾼僧。西俗,说某人头上长角,意即其 ![]() 领地很小,总共只有四十名农奴,但是姐妹俩却満不在乎地使这有限的经济力量几乎打了个对折。在农忙季节里,她们派农民徒步给各处教堂和修道院送藌粥①和追荐亡人的名册②去,或者打发农民赶着満载食品的大车,把食品施舍给她们所崇敬的各种朝圣香客。有时,听说某城或某村(即使远在一百俄里以外)要举行宗教行游或者 ![]() ①葬礼之后,酬谢客人的食物。 ②神甫在祈祷时朗读名册內的亡人姓名,以示追荐。 无论是⽗亲或是⺟亲,十多年来从没有看过拐角村一眼。⺟亲喜 ![]() ![]() ![]() 她们象名副其实的隐居修女一样在红果庄过冬。她们一经住进“耳房”除了吃午饭和做节⽇弥撒,便不再离开那里。住在我们家阁楼上的只有两位好姐姐和几个孩子;孩子们到了夜间才到楼上儿童卧室里去觉睡。其余的房间全空着,被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道甬隔成两半,楼下有一道又陡又黑的楼梯通到道甬上。⽩天里,各人有各人的事,忙得不可开 ![]() ![]() 她们俩从早到晚关在屋子里。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多少还有点事可做。她会刺绣,会用彩⾊的箔纸做圣像的框饰。可是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百事不会,却老是在狭长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扇起一阵阵 ![]() 供给好姑姑的饮食更是十分简慢的。早上,给她们送上楼去两杯没有放糖的冷茶,外加两片薄薄的⽩面包。吃午饭的时候,把、菜先端到她们面前,让她们优先挑最坏的食物。我现在还记得,为了不让别人等候自己,她们怎样在开饭前一刻钟便畏畏缩编走进餐室,伫立在窗前的情景。⺟亲进去的时候,她们向她 ![]() “哟,你们还想吻亲吧!天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啦!” 整个午饭时间,她们低眉顺眼地盯着盘子,一言不发的坐着。她们只喝点汤,吃几块甜点心,因为别的食物她们的牙齿对付不了。 ⺟亲在场,她们不敢随便动弹。在饭桌上,无论别人讲到什么,还是发生了 ![]() 她们靠什么填 ![]() “人家是贵族姐小,”她挖苦说“贵族姐小不应当喝奴隶喝的汤。我是商人女儿——连我也不喝那种玩意儿。” 总之,好姐姐成了两具类似木乃伊的生物;她们被遗忘、被抛弃在空气污浊的陋室里,甚至不再意识到自己的孤苦伶仃,象装在棺材里似地呆在这间命定的避难所中,无声无息、糊里糊涂地打发着⽇子。然而,她们不得不用自己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抓住这个可怜的避难所。住在这里,至少是暖和的…倘若好妹妹安娜-巴甫洛夫娜生了气,说:除了你们,靠我养活的人还有的是呢!那么,她们到哪里去蔵⾝呢? 连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也安静了,当别人提醒她可能发生这种变故时,她便吓得缩做一团。总之,她怕⺟亲怕到了极点,一听人提到⺟亲的名字便扑到 ![]() 唉!好姐姐的预感果然很灵验。当红果庄庄园的大门永远将她们关在外面时,她们的大限之期便到了。 这时候,⺟亲已经能够自命为财主了。三十年代初,她成功地弄到了一片相当大的庄地,它离开红果庄四十来俄里,距拐角村不过五里之遥。这是一个大商镇,名叫后沼镇,它包括好几个小庄子,一共有三千多名农奴。后沼镇本来属于三个地主所有,其中一位把自己的产业,连同一千二百名农奴委托监护院代为拍卖。⺟亲听到这个消息后,决定拿自己那笔为数不多的嫁资去冒一下险,便上莫斯科去了。成就远远超过了最大胆的期望。拍卖场上,除了一位事先买通的对手外,再没有别人参加竞买,于是,这份产业便以“转移债务”的方式为主,以支付少量现款的方式为辅,成 ![]() 这份产业包括的土地不多,但从农奴手里收的代役金却很可观。就当时的情形而论,这倒正合需要。这笔买卖赚头很大,除去支付利息和偿还债款,一下子给⺟亲提供了一年一万五千多卢布的纯收⼊。此外,夏季里,后沼镇的农奴要到红果庄“应差”花三、四天功夫拾掇全部麦茬,收割相当大一部份草场。这样一来,红果庄的出息也扶摇直上了。家境的兴旺有了牢靠的基础。 但是对两位好姐姐来说,这却正是一件万分可悲的事。⺟亲一向不喜 ![]() ![]() ![]() ![]() ![]() ![]() 头三年,她只是菗空到后沼镇走走。在那边住个把两个月,又回红果庄。但是她心里越来越想把后沼镇变成过冬的驻地。冬季里,红果庄 ![]() ![]() ![]() “好姑姑好姐姐”的命运就此宣告完结。主意已定:过了圣⺟节, ![]() 出人意外,⽗亲并不怎么反对便接受了这个决定。后沼镇的教堂有三位神甫和两位助祭,那边每天做弥撒,节⽇里甚至一天做两次,一次早弥撒,一次晚弥撒,而且晚弥撒是全体神职人员参加的大弥撒,这一切 ![]() ⺟亲亲自写信把这个决定通知两位好姐姐。“为了管理我们的庄地,我们必须这样办,”她写道“你们也不要认为,离开了骨⾁之亲你们便没法过冬。只要在你们的房子上加一层麦秸,用树枝庒住,你们便可以住得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了。如果你们觉得寂寞,请赏光到后沼镇舍下喝茶。不过五里之遥——坐上马车,一眨眼就到了…” 十二月中,拐角村的村长奥西普来后沼镇求见⺟亲。 “我们的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姐小不好了,”他向她报告。 “她怎么样?” “她屋子里冷得要命…兴许是得了感冒。” “我不是写信告诉过她,叫她把房屋外头加一层麦秸吗…” “麦秸顶啥事:木头墙全烂了…屋里头比露天还冷。” “这关我什么事?你⼲吗找我?难道是我叫你们的房子烂掉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来报告一声…兔得⽇后怪我不负责任…” “她病倒了吗?” “眼下还能走动…咳得要命。老⼲咳,老⼲咳,那声音真是怎么也说不来…还喊 ![]() “我有什么办法?…上帝是仁慈的,会好的。要是实在不行,就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吧。” 村长带着这个答复走了。不过⺟亲曾好几次心⾎来嘲,吩咐套车去探望好姐姐,但临了总是挥挥手又算了。 圣诞节期间,村长又跑来报告说,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快断气了。那时我在莫斯科上学,每逢寒假便把我接回后沼镇。⺟亲匆匆收拾一番,同⽗亲一起带着我奔拐角村而去。 姑姑家的住房的确破烂不堪。它建立在光秃秃的⾼地上,四周包着结了冰的麦秸,宅旁连一丛挡风的小树也没有。我们下了有篷的雪橇,跨进前室,一股寒气立刻向我们袭来。好姑姑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出来 ![]() 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已经断气了,但还没来得及把她抬下 ![]() ![]() ![]() ⺟亲哭了。穿着短⽪袄和大⽑⽪靴于的⽗亲用手捂着嘴巴和鼻子,挡住寒气的侵袭。 追悼完毕,⺟亲塞给神甫半卢布的银币,说:“神甫,辛苦您啦!”然后,大家坐静了一会儿,给安努什卡和村长下了必要的指示,向死者行了礼,便开始忙着准备回家。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也被带回了后沼镇。 三天后,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被埋葬在拐角村教区教堂的简陋的墓地里。不过丧事例办得体体面面的。⺟亲从城里买来一口花钱不多却很有气派的棺材,一张同样花钱不多却很有气派的棺材罩,又从后沼镇请来一位老神甫,为死者举行了盛大的慰灵祭。此外,她又订了双份四旬祭①的法事,捐给本教区的教堂一百卢布,为圣女奥尔加的已故奴隶②超度灵魂,使它永保安宁。 ①为死者举行的四十天的追荐仪式。 ②“已故奴隶”指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圣女奥尔加”则是她的守护神。 一个月后,好姑姑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挪,连同安努什卡一齐给送进了附近一所修女院。⺟亲亲自上修女院张罗这件事,在那里买了一间单⾝净室,让老姑娘过得舒舒服服,暖暖和和。 总之,这件事办得十分完満:死者在天之灵得到了慰藉,生者在众人面前也没有半点过意不去的地方… wWW.uq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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